我们说“伤心”是移情作用是“融情于景”似乎说得太浅“伤心”是
我们说“伤心”是移情作用,是“融情于景”,似乎说得太浅。“伤心”是否单属于人而不属于山呢?所谓以主观的情感移入客观的景物,其中必有可移之道。诗人善于体物,诗人往往以人性来体察物情,他给予外物以生命的感觉。辛稼轩词:“我见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应如是。”明说青山的妩媚。陶诗:“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不但渊明悠然,他也看出南山的悠然。所以在此秋景萧瑟之际,这位登楼的词人看见这一片荒寒的山似乎愁眉不展地有伤心的成分。到底是他的郁郁的心境染于山呢?还是这些山的悲愁的气氛感于人呢?这其间的交涉不很清楚。所以我们与其说“融情于景”,不如说“情景交融”更为妥当。
“暝色入高楼”这一句更出色。暝色带来浅灰色的点染,最适合于这首词的意境。“入”字用得很灵活,是实字虚用法。倘是实质的东西进入楼中,不见入字的神妙,惟其暝色是不可捉摸的东西,无所谓入也无所谓出,但在楼中人的感觉,确实是外面先有暝色,渐渐侵入楼中,所以此“入”字颇能传神。并且这一个“入”也是“乘虚而入”,借以见楼中之空寂,此人独与暝色相对。凡诗人所写的真是人情上的真,是感觉上的真,非科学上的真也。
“有人楼上愁”,到此方点出词中的主人,知上面所说的一切,皆此人所见所感。诗词从人心中流出,往往是些没头没脑的话,但这首词的理路很清楚,从外面的景物说起,由远及近地说到楼中的人。这楼中的人便是作者自己。词有代言体和自己抒情体两种,如温飞卿的《菩萨蛮》写闺情,是代言体,此词是一旅客所作,说旅愁,是自己抒情体。词本是通行在宴席上的歌曲,即是自己抒情体也取人人易见之景、易感之情,使歌者、听者皆能体会和欣赏作者原来的意境和情调。所以词人取刹那之感织入歌曲,使流传广远和永久,不啻化身千万,替人抒情。有这一层作用,所以用不着说出是姓张姓李的事,最好是客观的表达。这“有人”的说法是第一人称用第三人称来表达的一种方式。
“玉梯空伫立”,通行本作“玉阶”。《湘山野录》及黄昇的《绝妙词选》均作“玉梯”,是原本。后人或因为“梯”字太俗,改为“玉阶”(《尊前集》已如此),颇有语病。第一,玉阶是白石的阶砌,楼上没有阶砌,除非此人从楼上下来,步至中庭,这是不必需的,我们看下半阕所写的时间和上半阕是一致的。第二,“玉阶”带来了宫词的意味,南朝乐府中有“玉阶怨”一个名目,内容是宫怨,而这首词的题旨却不是宫词或宫怨。诗词里面的词藻都有它们的正确的用法,或贴切于实物,或贴切于联想。因实物而用“玉阶”,普通指白石的阶砌,特殊的应用专指帝王宫廷里面的“玉殿瑶阶”。在联想方面则容易想到女性,这是因为“玉阶怨”那样的宫体诗把这个词藻的联想规定了之故。虽然不一定要用于宫词,至少也要用于“闺情”那一类的题目上面去的。而这首词的题旨既非宫怨,亦非闺情,那楼中之人,虽然不一定不是女性,也未见得定是女性,来这样一个词藻是不称的。若指实物,那末步至中庭,又是不必需的动作。《白香词谱》把这首词题作“闺情”,即是上了一个错误的改本的当!
“梯”字并不俗,唐诗宋词中屡见之。刘禹锡诗:“江上楼高十二梯,梯梯登遍与云齐。人从别浦经年去,天向平芜尽处低。”周邦彦词:“楼上晴天碧四垂,楼前芳草接天涯,劝君莫上最高梯。”这两处是以梯代层,十二梯犹言十二层,最高梯犹言最高层也。用“玉梯”者,卢纶诗“高楼倚玉梯,朱槛与云齐”;李商隐诗“楼上黄昏望欲休,玉梯横绝月如钩”;丁谓《凤栖梧》中“十二层楼春色早,三殿笙歌,九陌风光好,堤柳岸花连复道,玉梯相对开蓬岛”;姜白石《翠楼吟》中“玉梯凝望久,叹芳草萋萋千里”。“梯”何以称“玉”?不一定是白石的阶梯。这一个词藻相当玄虚,疑是道家的称谓。古代帝王喜欢造楼台(如汉武帝造通天台之类),原本是听了道家方士的话,以望气,降神仙的。而道家好用“玉”字,如“玉殿、玉楼、玉台、玉霄、玉洞、玉阙”之类,梯之可称玉由于同一的理由,带一点玄虚的仙气。我们看曹唐诗“羽客争升碧玉梯”,与丁谓词“玉梯相对开蓬岛”就可以明了。现在这首词的作者登在一座水驿楼上与神仙道家一点没有关系,不过他拿神仙道家所用的字面来作为诗词中的词藻而已。同时也许他知道卢纶和李商隐的诗,摭拾这两个字眼。他说“玉梯空伫立”,和后来姜白石的“玉梯凝望久”一样,是活用,不是真的伫立在什么梯子上弄成不上不下的情景。其实这“玉梯”是举部分以言全体,举“梯”以言楼,犹之举“帆、橹”以言舟,举“旌旗”以言军马。他说“玉梯空伫立”等于说“楼中空伫立”。当然他也可以说“阑干空伫立”,举“阑干”以言楼亦是一样,或者他嫌阑干太普通,并且绮丽一点,他要求境界的高远缥缈所以用上“玉梯”,后来人因不懂而改做“玉阶”,反而弄成闺阁气,这是他所想不到的!
“玉梯空伫立”的“空”等于“闲”,即是说“楼中闲伫立”,与姜白石“玉梯凝望久”的“凝”字意味相似。当然“空”字有“无可奈何”之意,但这里的无可奈何是欲归不得,而不是盼望什么人不来。自从“玉阶空伫立”的改本出来,于是后人断章取义似的单看这一句,看成“思妇之词”,加上“闺情”的题目了。其实这首词里所说的愁是“旅愁”,也可称为“离愁”,是行者的离愁,不是居者的离愁。下面三句写得非常明白。
“宿鸟”是欲宿的鸟。这一句是比兴,鸟的归飞象征着人生求归宿。从宿鸟的归飞引起乡思,诗人、词人常常用此。秦少游词:“但倚楼极目,时见栖鸦,无奈归心,暗随流水到天涯。”与此一般说法。
“宿鸟归飞急”这一句是比兴,从宿鸟归飞触起思乡的情绪,所以是“兴”,以鸟比喻人,所以是“比”,假如我们仿效朱子的说《诗经》,这一句是“兴而比也”。下面两句“何处是归程,长亭连短亭”,是直抒胸臆,是“赋也”。诗词主抒情,但如只是空洞地说出那情感,作者固有所感,读者不能领略那一番情绪。作者要把这情绪传递给别人时,必须找寻一个表达的艺术。假如他能把触发这一类情绪的事物说出,把引起这一类的情绪的环境烘托出来,于是读者便进到一个想象的境界里,自然能体验着和作者所感到的那个同样的情绪,所以诗词里面有“赋”、有“比”、有“兴”。这虽是一首短短的词,里面具备着赋、比、兴三种手法。从“平林漠漠”起到“暝色入高楼”是写景语,是烘托环境,是“赋”。“有人楼上愁”和“玉梯空伫立”是叙事,也可以说是“赋”。“宿鸟归飞急”虽然也是登楼人所见,也是写景,也是“赋”,但楼头所见的事物不一,何以要单提这些飞鸟来说,是它的“比兴”的意义更为重要。“何处是归程”两句也是“赋”,不过这是抒情语,和上面的写景语不同,古人说诗粗疏一点,除了比兴语外都算是“赋”,我们可以再辨别出“写景、叙事、抒情”等各种不同的句法。
这结尾两句点醒上半阕“有人楼上愁”的“愁”的原因。这愁便是旅愁,是离愁,是游子思乡的愁。“长亭连短亭”把归程的绵邈具体地说出来,单说家乡很远是没有力量的。“亭”是官道或驿路上公家所筑的亭子,一名“官亭”,便旅客歇息之用,因各亭之间距离不一,是以有“长亭、短亭”之称。这是俗语,但这俗语已经很古,庾信《哀江南赋》:“十里五里,长亭短亭。”齐梁时已有此称谓了。“连”通行本作“更”(一本作“接”)。“连”写一望不断之景,“更”有层出不穷之意,前者但从静观所得,后者兼写心理上的感觉,各有好处,无分高下。大概原本是“连”,后人觉得在音调上此句可用“平平仄仄平”,所以改为“接”或“更”。其实《菩萨蛮》的结句,音调可以有几种变化,最好是“仄平平仄平”,第三字实宜于用平声。“平平仄仄平”是变格,因人习于五律内的句法,所以觉得谐和些。至于用“平平平仄平”者,亦不足为病,如温飞卿之“双双金鹧鸪”,韦端己之“还乡须断肠”“人生能几何”皆可为例。所以我们仍从原本,不去改。
- 第一次约会 男生不要犯哪些禁忌[图]
- 10月10日是什么节日?世界居室卫生日是哪一天[图]
- 养成5个好习惯 身体“不上火”[图]
- 人家问你是谁定要回答姓名如果只说是我对方如何辨明用人物须明求[图]
- 鳌山装饰成海龟负山形状的巨型灯火《离骚》战国末期伟大诗人屈原[图]
- 驰骛东奔西走翠葆霓旌帝王仪仗车驾翠葆以鸟羽为饰的车盖霓旌即虫[图]
- 第三段写览物而悲者若夫霪雨霏霏连月不开阴风怒号浊浪排空;日星[图]
- 太宗甚善其言特加优赐甚厚鲜靡鲜艳细腻季俗指末世颓败的风俗麟阁[图]
- 湴与“埿”为异体字见下今读作bàn安南行营宋神宗熙宁九年([图]
- 丈人!那世上负恩的尽多何止这一个中山狼么?接着又唱〔沽美酒〕[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