役役:奔走钻营貌。小题:明清科举考试时以“四书”文句命题为小题。
入泮:古代学宫前有泮水,故称学校为泮宫。科举时代学童入学为生员称为“入泮”。
小考:旧时童生应县试、生员应学政府考的俗称。
五月十一日接到弟弟们四月十三日寄的家信,其中有四弟和六弟的文章各二篇,九弟和季弟的文章各一篇。四弟的东皋课文,写得很干净,诗也下笔稳妥。“则何以哉”一篇,也清通流畅,有法度,只是词句多不够圆足,行文也嫌平软拖沓,不够超脱。行文平软拖沓,是写文章的人最忌讳的,应当努力改掉这个毛病。六弟行文,下笔文气爽利,近来也渐渐能守规矩,但是词意平庸,没有一处能让人看到才气峥嵘,不是我想象中的那个温甫。像六弟这样非同寻常的天姿,这个年纪写文章,应当讲求纵横议论,才气奔放,写如火如荼的文章,这样将来才会有所成就。不然的话,在细枝末节上发表点儿小见解,立意浅俗,格调卑下,就算得志,能中科名,也当因文章浅薄不堪入目而自觉形秽;万一不得志,不能中科名,那可就是两方面都有很大的损失了。六弟今年跟罗罗山读书,不知罗山兄是什么意见?依我看,六弟今年若能入学,自然很好;万一不能入学,就应当放弃前一段日子的努力,全心全意地学习前辈大家的文章。年过二十,不算年轻了,如果如同(黑暗中)扶着墙摸着壁似的一点点儿地探索,还限于应对科举考试那种剪刀浆糊式的考题,等将来青春年华过去了,而学业仍然不够精良,一定会有悔恨自己失策的一天。不可以不早些考虑啊。我当年也确实没有看到这点,幸亏早早地得了科名,没有被它祸害。假使我到今天还没有入学,几十年的光阴都浪费在考虑应考作文那点儿过渡照应的小伎俩上,对文章的大道仍然一无所知,那岂不是很汗颜吗?科举考试里头,误人终身的,太多太多。温甫你以世家子弟的出身,又有过人的天资,就算不能入学,还不至于没饭吃,如何可以在考卷上头贻误终身呢!九弟要我帮修改文章并详细批注,我实在不擅长改小考文章,当请曹西垣代改,下次由信差付回。季弟文气清爽异常,真是喜出望外,文思也层出不穷。以后务必讲求才情横溢,气势充沛畅达,万万不可挑剔敷衍,安于平庸鄙陋,勉励啊!勉励啊!初始的根基不可不大。书法也有褚遂良的笔意,尤其可喜。总之,我所希望于弟弟们的,不在科名的有无,第一是以孝、悌为宝,其次便是文章不朽。弟弟们如果真能立志,应当致力于讲求宏大和长远,不要只汲汲于功名升学这一件事。
冯树堂、郭筠仙在京城寓所用功看书作文,学业从不间断。陈季牧天天练字,也可令人敬畏。四川门生留京的大约二十人,用功的很多。其他的事不一一说了。
哥哥国藩亲笔。
道光二十四年八月廿九日
四位老弟左右:
昨廿七日接信,畅快之至,以信多而处处详明也。四弟七夕诗甚佳,已详批诗后。从此多作诗亦甚好,但须有志有恒,乃有成就耳。余于诗亦有工夫,恨当世无韩昌黎及苏、黄一辈人可与发吾狂言者]。但人事太多,故不常作诗;用心思索,则无时敢忘之耳。
吾人只有进德、修业两事靠得住。进德,则孝弟仁义是也;修业,则诗文作字是也。此二者由我作主,得尺则我之尺也,得寸则我之寸也。今日进一分德,便算积了一升谷;明日修一分业,又算馀了一文钱;德业并增,则家私日起]。至于功名富贵,悉由命定,丝毫不能自主。昔某官有一门生为本省学政,托以两孙,当面拜为门生。后其两孙岁考临场大病],科考丁艰],竟不入学。数年后两孙乃皆入,其长者仍得两榜。此可见早迟之际,时刻皆有前定,尽其在我,听其在天,万不可稍生妄想。六弟天分较诸弟更高,今年受黜,未免愤怨,然及此正可困心横虑],大加卧薪尝胆之功,切不可因愤废学。
九弟劝我治家之法,甚有道理,喜甚慰甚!自荆七遣去之后,家中亦甚整齐,问率五归家便知。《书》曰:“非知之艰,行之维艰]。”九弟所言之理,亦我所深知者,但不能庄严威厉,使人望若神明耳。自此后当以九弟言书诸绅,而刻刻警省。季弟天性笃厚,诚如四弟所云,乐何如之!求我示读书之法,及进德之道。另纸开示。馀不具。
国藩手草。
]苏、黄:苏轼、黄庭坚。
]家私:家财;家产。